182/爱不爱我？

    观察窗无一例外，只有一道紫红的杠。

    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庆幸之余又有一丝后怕，怕真的中招，更怕自己会在那一瞬间产生犹豫。

    冰凉的水拍在脸上，祝菁宜看着镜中的自己，等情绪平复下来，拿起叁支验孕棒丢进垃圾桶。

    司崇羽到家时很晚了，菁宜已经睡下，他脱掉外衣随手搭在沙发边，走向卧房时想起管家的话，脚步一转，径直往洗手间。

    叁根用过的验孕棒躺在垃圾桶里，他垂眸凝视，目光平静得近乎空洞。

    他其实真的期待过。

    可惜，不是期待就会有回应。

    夜深人静，司崇羽背脊靠着沙发，低着头，金属打火机翻在他指间，反复拨开，又合上。

    心情烦闷，又很无力。

    因为确切地知道人生不可能都是圆满的，任何一种选择都有得有失，既然尝到了糖果，那么甜味消失后的苦涩也该承担。

    那晚，他独坐到天亮。

    祝菁宜早上醒来时，他刚睡不久，没吵醒他，她轻手轻脚下床，披着外衣下楼。

    阿姨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看到祝菁宜从冰柜里取出冰淇淋，担忧地蹙起眉：“一大早就吃冷的呀？”

    她指了指灶台上冒着热气的粥，“先喝点热的暖暖胃吧。”

    明白阿姨是好意，祝菁宜顺从地放回冰淇淋，“今天除夕不放假么？”

    阿姨笑笑，“反正在家待着也是待着，过来给你们做顿年夜饭。”

    “少爷家里不大重视的，往年过年他基本在国外。”阿姨拿着勺搅粥，一边跟她闲聊：“今年留在国内，年夜饭总要好好吃一顿，总比吃泡面强。”

    阿姨说她不知道，有一年少爷在国内过年，她以为他会和家人吃年夜饭就提前下班了，哪晓得折回去拿东西时，看见他自个儿在厨房煮泡面。

    “我就觉得怪可怜的，这孩子。”阿姨叹气很轻，略带感慨，“看着他好像什么都有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祝菁宜靠在料理台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台面，阿姨后知后觉说多了，连忙关了火：“差不多了，你先去餐厅吧，我端过来。”

    司崇羽睡到中午起，下楼时见她坐在客厅，电视里播着春节特别节目，每个人声调高昂，七嘴八舌说吉利话，冷清的大厅被这一吵，倒显出几分过节的热闹气息。

    但其实他清楚，这些并未真正影响什么。

    祝菁宜呆呆望着电视荧幕，忽然一只手臂从旁伸过来，拿走她正在吃的冰淇淋。

    “干嘛？”

    她回头看人，司崇羽二话不说扔进垃圾桶，在她错愕的眼神中打了通电话，叫人马上来一趟。

    “担心就检查，吃冰的没用。”

    祝菁宜一愣，猜到他发现验孕棒了，她抬眼细看他表情，挺平静的，没流露出什么特别情绪。

    下午的检查证实她未怀孕，经期延迟可能与心情和作息不规律有关，让她注意休息及日常饮食。

    全程旁听的司崇羽神色如常，等医生跟她叮嘱完，抬手看眼表，正巧到饭点，便留人一块吃饭。

    “今天除夕…”

    祝菁宜委婉提醒，想让他放人回去跟家人团聚，司崇羽却不以为意，硬要把人留下来。

    “吃顿饭用不了多久。”他拿遥控器，调大电视音量。

    这顿年夜饭格外热闹，别墅所有员工，包括那位医生，男女老少围坐成一桌，还有Bunny和迪克，也各自占据属于自己的席位。

    平常不会这样坐一块吃饭，大家显得有些拘谨，管家是个会来事的，提高嗓门说几句话活跃气氛，再把酒都满上，招呼大家一起举个杯。

    “哎呀还没拍照呢！”

    逢年过节怎么少得了合影，阿姨举着手机，叫大家凑拢点，都要露出脸才行。

    所有人配合地歪头，各自调整位置，七八颗脑袋挤在小小方格里，柔和灯光照在每个人脸上，都笑得很开心。

    这种感觉多年没有过，大家碰杯，互道新年快乐，交谈声、烟花声、电视声交织成一片，很吵闹，也很温暖。

    祝菁宜恍然想起那年除夕夜，八九个孩子挤在一张小方桌上。她和念初坐在边角，夹菜很不方便，念初就伸长胳膊往她碗里夹了好多菜，堆得高高的，生怕别人抢光了她没吃到。

    “想什么呢，吃饭。”

    司崇羽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夹两个饺子放到餐碟里，叫她咬开看看。

    祝菁宜咬下去时咯嘣响了声，肉馅里的腰果被咬掉一半，旁边的阿姨乐了，说吃到腰果寓意新的一年身体健康无病无灾。

    “为什么是腰果，一般不是包花生？”

    有人问起，阿姨解释说小姑娘对花生过敏，就换成腰果了，反正寓意都一样。

    “诶，我吃到枣子了，这什么意思？”

    “哎哟这可是好兆头，来年你家媳妇要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咯。”

    “谁要大胖小子，我喜欢女儿，要贴心小棉袄。”

    一桌人笑，菁宜嘴角也微微上扬。这种温馨的氛围真的特别好，让她在阖家团圆的日子不再孤单，让万家灯火里也有属于她的一盏。

    这顿饭结束时快九点，司崇羽总算有点良心，赶在新年来临前，安排人送大家提前离岛。

    祝菁宜在门口与他们一一道别，临走时阿姨一拍脑门，又折返回来，说有东西忘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封崭新的红包，一份给司崇羽，一份塞到祝菁宜手里。

    祝菁宜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阿姨…”

    阿姨眼角笑出皱纹，拍拍她手背：“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啊。”

    祝菁宜鼻尖一酸，差点掉下泪。

    “谢谢…”

    夜深了，偌大的别墅只剩两个人。

    春节晚会演到一半，按照习俗，今晚要守岁。

    时间还早，祝菁宜被他带到后院，那里提前布置过，泳池对面摆着一排烟花，啤酒罐大小，红色包装，每隔半米放一个。

    “给你看场静音版烟火秀。”

    司崇羽掏出打火机，Bunny和迪克屁颠颠跟在他身后，祝菁宜留在原地，握在手里的手机倏然响起。

    “新年快乐啊猪猪！”

    柏黎掐着点打来电话，她那边也在过节，几十个华裔朋友聚在一起，喝酒看晚会嗑瓜子。

    柏黎的声音从各种杂声中挤出来，说好巧不是，今天正好收到从挪威寄来的明信片，她看到上面的寄语，好长一段话，给她感动得稀里哗啦，所以也趁新年给祝菁宜送来祝福。

    “猪猪你也要幸福快乐，跟我哥好好的，等宝宝出生了，我一定给她包一个超级超级大的红包。”

    远处的烟花燃了几个起来，爆裂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似场无声的雨，金光纷纷下坠，绚烂无比。

    祝菁宜望着他在烟火纷飞中的背影，看了许久，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过完年你们早点回来吧，我想亲眼见证宝宝出生，我哥肯定也特别期待……”

    柏黎畅想着未来，根本没听清那句自喃般的低语。

    祝菁宜没有重复，无声无息挂断了电话。

    整排烟花同时燃起，仿佛涌动的星海，霎时照亮夜空。

    “有没有新年愿望？”

    司崇羽从身后拥住她，把人拢进外衣里，祝菁宜感受到他胸口的温度，想了想，摇头说：“没有，现在已经很好了。”

    绚丽光斑在两人脸上明灭流转。

    司崇羽缓缓偏过头，看她在光影中显得柔和的轮廓，忽然低声问：“你爱不爱我？”

    祝菁宜眸光凝住。

    “爱”这个字眼太过厚重，也太赤诚。

    而他们之间连喜欢都不曾相互表达，这种不诚实的关系可以用爱来衡量吗？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而司崇羽似乎也并不在意那个答案。

    烟火在静默中彻底熄灭，散落一地灰烬，像一场孤寂的告别。

    他牵起她的手，十指交扣起来：“走吧，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