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
“......什么意思?” 陈已秋扒开男人紧搂自己腰肢的手的动作一顿,眼睛直视着对方,耳边不知是属于谁的呼吸声。 “你的对象,” 常予盛舔了舔唇瓣,赫然尝到一股膏药的苦涩味,“那个叫于梓然的,你认识他多少?了解他多少?” 如果是其他人问这些问题,她顶多会觉得烦闷。 可是当这些问题出自于常予盛的口,她却猛然觉得刺耳。 “为什么问这些?” 这些提问仿佛是在质疑她不带眼识人。 最可恶的是,她竟然有些心虚。 “他...” 常予盛盯着眼前的人,刚才有一瞬间的嫉妒仿佛即将掐断那条悬在空中绷紧的弦,可面对那双大眼睛里一涌而上的防备,终究还是没能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那些仿若指控的话语。 “别太相信他。” 陈已秋微微一颤,手指不自觉捏紧了男人的手臂。 “为什么?” “囡囡,不是所有人都带着善意的目的去接近一个人的。” “......那你呢?” “什么?” 陈已秋止不住浑身的颤意,她手下所有的力气都发泄在男人身上。她的眼眶微湿,脸颊泛红,身体内仿佛在燃烧着,一股股的热流冲向大脑,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感官才没失控。 “那你呢,你现在对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常予盛神情一愣,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卸下。 客厅里,电子时钟每秒流逝的声音变得清晰、角落里竖立着的阅读灯变得刺眼、打开的半截落地窗户偶然探头进来的风声变得惹人心躁。 目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 一直扮演着温柔角色的大表哥,出于什么目的向她告白,又出于什么目的放手,现在又是为什么要向她说这些。 这些她一直以来假装无视,逃避的事实,她现在想理清了。 “因为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常予盛松开了手,他将发丝拨向脑后,露出了额头和双眼。他的眼神没了刚才的情欲,而是覆上一层浓浓的,深不见底的墨色。 “于长辈身份,我应该劝诫你;于知情者身份,我应该阻止你;”常予盛边轻声说着,边牵起陈已秋的手腕将她轻拉过来坐到自己身边,“于喜欢你的身份,我应该趁机搅局从中破坏你和他的关系,挑拨离间恶言恶语,这么做你才有机会回到我身边。” “但是我知道这么做你也再不会接纳我。” 他紧抱着陈已秋的肩膀,将她拥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脑袋,感受着身边这个人真实的体温和存在。 “我的喜欢或许很突然,让你难以理解和接受,” 常予盛轻拂她的发丝,像以往一样,轻揉她的脑袋,“而我也有很多事情没办法跟你说,行动则是我唯一能做的表达方式。” “这些时间里,我意识到你的离开,你的冷漠和疏离,远远超于那些所谓的世俗之见......” “盛哥。” 只简短两个字,常予盛便瞳孔一震,他猛地捧起陈已秋的脑袋。 在无声无息中,她的泪水已然汇聚成河。 “你很自私,我说过吗?” 她说出口的话像破碎的弯月,成片地掉落进河里,销声匿迹。 熟悉的举动,温柔的声音,仿佛带她回到了去年那个凛冬,那些心酸好像都遗留在了穿梭的时间线里。 有些回忆已经在逐渐地模糊。 “囡囡。” 陈已秋突如其来的哭腔和眼泪让常予盛措不及防,他焦急地拿手去替她揩拭,“怎么哭了?嗯?” “你真的......是我遇见过的世界上,最坏的人。”陈已秋哭得肩膀在颤抖,话也说得断断续续,“我本来不想哭的......是你,是你总是说这些让人想哭的话,真的很烦...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了。在缆车上也是,我想说你很久了......你明知道我有男朋友还,还亲我!而且,你总是莫名其妙跟我说这些话,又莫名其妙对我好,还...还莫名其妙说喜欢我,你根本就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嘛!” “囡.......” 常予盛的身子一僵,错愕地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陈已秋打断。 “你知不知道,你莫名其妙做的这些举动,很影响我......还让我和我男朋友,吵架,都你害的,你知不知道!” 陈已秋委屈又控诉地瞪着眼前的人,想到了什么气不过又伸手捶了他肩膀一下,“你说你,保护我,喜欢我,最后又、又放任我离开,总是让我产生暧昧的错觉,让我,摇摆不定。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决定......” 完了,差点说漏嘴。 他还不知道她从小就暗恋他的事实。 常予盛凝重的眉眼里,闪烁着星耀般的光。 “决定什么?” 他替她抹去下巴上的一滴泪珠。 “没...没什么。” 陈已秋心虚地撇开眼。 上一秒还在一抽一噎宣泄着所有不甘和埋怨的人,下一秒陡然止住了哭声滑稽地躲开他的目光。 常予盛一愣,既心疼内疚,又实在觉得对方可爱。 “囡囡,” 他倾身凑前,俩人额头相抵,近到彼此的呼吸都在交缠,“我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听你和我说这些。” 看着眼前陡然放大的俊脸,陈已秋一惊,身体已经先比她更快作出反应。 常予盛不给她退后的机会,大手掌握住了她的脖子,“囡囡,我很庆幸你和我说了这些,很庆幸你没有致我于死地,也很庆幸...你接纳我的自私。” “我没有......” 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唇瓣上赫然传来一阵冰凉。 “我伤害了你那么多,你应该要推开我的,怎么这么傻呢......” 常予盛心疼地皱起眉头,那眼神既怜惜又充斥着一股说不清的爱意,让人混淆,“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指腹在她唇上流连,陈已秋心跳得很快。 几分钟前的悲伤早已被一波接着一波的骇浪铺盖。 “囡囡......” 他的嘴里一直反复念叨这两个字,低低沉沉的,又缱绻暧昧的。 “怎...怎么?” 身下的手掌已然紧张得握成拳头,她并不是刻意屏住呼吸,而是连自己也没发现到。大脑晕乎乎的,眼前逐渐朦胧的视野,耳边的嗡嗡响,鼻子也只能闻到近在咫尺的柚子香。 感官罢工,她的理智又再次叛逆出走。 “你现在可以推开我......” “什,什么?” “这是你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可以推开我的机会......” 常予盛低头吻住了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像在亲吻一颗随时幻灭的泡泡。 “我......” 心口一紧,身体像被无数的蚂蚁爬过,肌肤上的颗粒都并列一排。 陈已秋身体僵直,感受着那停留在额头上冰凉中又有些温热的柔软。 “不拒绝吗?” 常予盛睁眼,眼底不再是无波的墨色,他移开了唇瓣,目光落到了她脸上。他抬起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微微仰头。 “我这次是征询了你的意见的,” 四目相对,她颤动的瞳孔清晰明了,常予盛轻轻勾唇,却也勾走了对方最后的神智,“我给你机会从我身边离开了,你不走的话......” “我就视为你允许我永远跟随你一辈子。” 他一直走在她身前。 她在后面看了很多他不同的背影,从奥特曼T恤——小学制服——初中运动服——高中校服——宽大正肩T恤——西装衬衫。 她见证过他许多成长阶段的关键性时刻。 目睹过他经历过一段不太正式的恋爱。 时光回溯,他在她眼前不断变化着模样。 从童真、稚嫩、懂事、成熟,到成年人的隐晦,隐忍和克制。 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多,情绪却越来越少。 不伦行迹,他,依旧是她崇拜的那个人。 依旧是她敬仰的人。 现在她看不到眼前的人了。 远处再也没有那个人的身影,她在原地停了许久,孤独地不知在等些什么,也独自前进了一段夜路。 “囡囡——” 漆黑静谧的空间,一遍遍回荡着这两个字。 “囡囡——” 陈已秋一顿,迈开的步子停住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倒流,心底是一股很复杂的情绪。 ‘囡囡——————’ 瞳孔放大,血液凝固。 陈已秋猛地转身,只是一个瞬间,她便湿了眼眶。 那个男人,他就站在她身后。 他抬起腿,一步步向她走来,那微笑着的神情仿佛在对她说——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