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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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作声了,任凭她施为。 她轻手轻脚地,将他雪白的绸裤,一点点卷上去。 很修长的小腿,又细,又直,线条漂亮,带着常年习武的利落。只是其上多处淤伤,青紫交加,让人瞧一眼,心里便发闷,无端地冒火。 她拿指尖沾了药膏,轻轻地往上揉。江寒衣很小声吸了一口气。 “弄疼你了?” “没有。” “我轻点。” 她越发小心,俯下身抱着他的小腿。一呼一吸,全落在他的肌肤上。 还好,细看之下,大多伤在外表,并没有大碍,只是在雨里青砖地上跪得久了,双膝有些肿,左腿的旧伤大约也有牵动,但瞧这模样,骨头应当是没事。 人是笨了点,底子倒好。 她喘了一口气,心终于有些落回来。 刚想再嘱咐他几句,一抬头,却愣了愣。 她没瞧见江寒衣。 只见一个硕大的青瓷碗底,将他的脸严严实实挡在后面,一丝也不露。却架不住底下的脖颈,没地方藏,白里透粉,如胭脂色。 她没说话,悄悄地侧过头,从旁打量他。 这人将自己躲在瓷碗后面,整张脸都快埋进了碗里去,脸上也通红。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姜汤,每喝一口,眉眼都皱在一处,显然是辣得受不住。委委屈屈的,连眼尾都泛红。 但偏偏不肯一口气灌下去,得一个痛快。好像这一碗难喝得要命的浓姜汤,是他的保命符一样。 姜长宁看了半天,轻声问:“干嘛呢?” 这人一惊,都没发现她从旁悄悄地端详他,慌张之下,险些将姜汤洒在身上。还是她眼疾手快,一把扶稳了。 看看碗里,还剩一个底子。又看看这人抿得紧紧的嘴角,终于绷不住笑。 “罢了,喝得也差不多了。要是实在不爱喝,就放下吧。” 说着,将他的碗放到一边小几上,仍抱着他的腿,替他上药膏。有心怕碰疼了他,动作又轻又缓。 指腹温热,带着清凉的药膏,在他肌肤上打着圈慢慢化开。 须臾,像是嫌这个姿势不大方便,索性将他双腿抱过来,让他赤足踩在自己膝头上,好靠得更近一些。 这人一丁点都不敢动,只全身僵硬得厉害,她替他上着药,都能感觉到手底下的肌肉绷得极紧。 “放松点。”她道。 也收效甚微。 她抬眼看看他,这人头埋得极低,下巴都快藏进衣领里去了,脸上红得发烫。他不敢和她对视,只用眼角偷偷地瞟着窗外。 外面灯火通明,透过窗纸,都能依稀瞧见院中亭台花树的影子。 他看了一会儿,轻声道:“至少有四十个人。” 姜长宁心中赞叹了一句,影卫的耳力,竟这样好。 面上只点了点头:“都是季明礼派来护卫的家丁,是信得过的,放心吧。” 然而江寒衣的脸上,却不如她想象的高兴。 “属下自然是放心的,”他道,“只是,这般大张旗鼓,那刺客一定是捉不到了。” “不用去捉她。” “……主上这样想。” 姜长宁细看他两眼。这人低着头,颊边几缕碎发垂下,竟衬出几分失落来。 “怎么,”她凑近前去,“生气啦?” “属下不敢。” “还不敢呢。” 小脸都耷拉成什么样了。他向来老实得很,有什么都写在脸上,骗不了人。 她有心想伸手掐掐他的脸,乍然想起指尖上还沾着药膏,只能又收回去。温和地笑笑。 “你是不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让你去追那刺客,却偏要闹出这样大动静,将整个侯府的人都惊动了,打草惊蛇。” 江寒衣似乎为心思被她看穿,而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嗯。” “对方既然敢对我下手,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派出的多半是死士。就算是捉到了人,也问不出幕后主使,还有可能,攀诬旁人。” “旁人?” “你猜,要是本王来晋阳侯府赴宴,却遇刺身亡,首当其冲倒霉的,会是谁?” 在眼前人惊愕的目光中,姜长宁笑得有些发凉。 “一石二鸟罢了。” 她与晋阳侯季听儒交好,在朝中是藏不住的,萧玉书一党必不可能毫无觉察。对方选在今夜下手,是做足了算计。 她是齐王,与当今圣上是手足。假若她死在侯府,季家也必受牵连,那能与太师党抗衡的人,就所剩无几了。 回想起先前在院中,萧玉书对她道,自己上了年纪,夜里乏得早,便不留下吃酒了,她还道这人年岁越大,活得越洒脱,连场面上的礼数都不顾了。 原来是在这里早早地算计她。 她笑了笑,手上涂抹药膏的动作并没有停。 “晋阳侯府更是怕得要死,为免担了这个天大的罪责,季明礼今夜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我无恙。所以我这样一声张,今夜我们便安全了。” 江寒衣望着她:“那来日呢?” “来日的事,来日再说,今夜我只负责管好你。” 她一边用药膏揉擦他一处淤青,一边撇了撇嘴:“伤成这样,打得过别人吗?当初好不容易,才把你这条小命捡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随便再丢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