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阿叻和大波凤(1)
阿达记得答应过让阿凤吃牛肉的承诺,只是用不着等到遥远预想的那一天。 阿达和阿凤来到一间西餐厅。 阿凤从餐厅的玻璃窗外看见里面的食客用手小心摆弄着稀奇古怪的餐具。 它们精致,漂亮,易碎,难用,像男人的心。 她在神父手中见过它们。 阿凤的驻足凝视让食客们感动被监视的不适。 隔着一层玻璃,人是被困住的动物,母虎是观看的游客。 人们在向餐厅经理打招呼之前,阿达已悄然迅疾地把阿凤带离。 来到毗邻的小巷,餐厅的员工通道,亦是厨余垃圾之地。 两个不属于餐厅员工的男女静候在半人高的蓝色汽油塑胶桶前。 塑胶桶装着一日的潲水。 因为天气炎热,潲水极易发酵,半凝固半液体的浓稠腐臭物连萝卜头都难以搜索出能够下咽的食物。 各位别慌。 阿达还没有沦落到要在潲水桶里捡东西给阿凤吃。 一个身穿统一制服的男员工端着一盘未知之物从后厨走来。 阿达与他招呼,故作热情的语气里还有一些因为关系疏离的不好意思。 “阿灿,嗨咯。多谢啊,多谢啊。” 阿灿和阿达同在一个街区长大,年龄相仿,性格相似,算是发小。 随着各自长大,忙于生活,情谊难以维系。 阿达和阿灿多时不见,一见就要对方帮忙,所以有些过意不去。 阿灿没有回应,而是给阿灿一个对儿时充满怀念的拥抱。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亲密举动,阿达还是头一次享受。 着魔的意识与熟肉的香气并肩同行。 早在男服务员端着餐盘从厨房走来之前,阿凤就已经为牛肉与黄油的气味所战栗。 阿灿正要把餐盘递给阿凤,阿凤便立马粗鲁地夺过。 阿达为母虎的不友善举动向发小道歉,而发小只是无所谓地笑着摆摆手说道。 “这是昨晚的员工餐剩下的。我已经叫厨师热过了。现在吃,没问题。” 阿凤把无用的叉子丢给阿达,徒手抓起黑椒牛柳丁吃起来。 阿达拿着叉子挠了挠头皮,向阿凤问道。 “好吃?” 阿凤猛点头,从嘴里拽出最后一粒未咀嚼的牛柳丁到阿达的嘴边。 她的意思,是要阿达品尝。 妈呀,这肯定吃不下嘴的。 阿达赶紧摇头,说自己不饿。 阿凤继续胡吃海塞,时不时还转身警惕地看那两个男人,好似担心他们会来与她夺食。 许久未见的两个好友一边抽烟,一边叙旧。 阿灿在小时候,是阿达的跟班。 阿灿因为个头矮小,常常受到其他同学的霸凌,而阿达因为个子高,又常常帮助阿灿做出头鸟。 面对成群结队的小坏蛋,他们俩,有时候会打赢,有时候也会打输。 阿灿天生童颜,二十多岁的年纪,还像是十八岁的高中生,而与他同龄的阿达却像是进入男人的早衰时期,渗透着灵魂与肉体皆被往事扣留的沧桑与失意。 不过近些时日,这位散发着老气与匪气的穷鬼朋友倒是有了回春的变化。, 阿灿把阿达从头看到脚,调侃道。 “终于会收拾自己啦。” 阿达露出讶异的神情,仿佛从未有过自知之明地问道。 “我以前真的很污糟吗?” “嘿,兄弟,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能说……你终于愿意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有了女人的日子就是不一样吧” 阿达又用叉子挠了挠脸,说道。 “唔,是有些不一样。” “我以为传言都是假的。” “我还有传言?” “就是你有女人了。” “噢,这是旧的。” “没有想到你先成家了啊。” “八字都没一撇。我和她……关系很复杂。” “复杂?屌咗閪就不复杂啦。” “没有啊,真的没有啊。” “还没有?看来,你不行啊。” “得啦,得啦。不要讲我的事啦。” “阿达,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玩的阿峰?对,对,是他,就是那个四眼仔。你记不记得我总是骗他的糖吃?他不是很早就离开这里了嘛。我听说,他早就发达了,不仅开了香烟厂,还娶了一个三流女歌星。现在,他日子过得可舒坦了。阿达,我这么说,是想告诉你:大家都长大了。你是时候向前走了。下个月,我也要离开这里。我老窦给我了一笔棺材钱,叫我跟着表哥去外边创业。到时候,犀牛街真的就只剩你一只公了。” 长大后阿灿没有和阿达玩在一起的次要原因就是因为其中一个人在未来的道路上停滞不前。 生活在街上的人都知道掰仔达的老母离家出走二十载。 二十年,不是两天,两周,两年。 是二十年。 如若母亲真的想念儿子,不可能在这么漫长的日子都没有回来看望。 街坊们里没有一人听说过陈娇莲要回来的风声。 各位要知道,他们的耳朵向来是最灵通的。 眼线广阔到广州火车站! 阿达忠心耿耿地留在犀牛街,无非是放不下她的母亲。 阿灿说过,劝过,也骂过,阿达就是不听。 也许不是不听,而是不做。 阿达想得很简单: 当初没有及时与母亲坐上的士是需要耗费儿子的一生去弥补的遗憾。 既然无法挽留肉体的生长,那就只好保持儿童的心态。 他要维护好自己在母亲离去时的最佳状态,好让母亲能够再次回来而对她的儿子感到欣慰。 成年男子做出五岁小孩才会有的幼稚举动,这正是大家讨厌阿达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