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他又小心道:“儿子知晓干爹是想为郡主挑选趁手的奴才,可他们的样貌……怕是不合适。” 陈焕眉眼一厉:“多嘴。” 陈顺立刻抿住了嘴唇。 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委屈。 他这么说,还不是想提醒干爹么。 他也是为干爹着想啊。 陈焕看着陈顺抿着嘴巴一副委屈的样子,忽而想起…… 梦里的宫女枫黎曾无数次夸起他们干儿子的容貌。 他不由得多看了陈顺几眼,唇角跟着扯动。 他笑:“你的样貌倒是不错,这是想去伺候郡主?” 陈顺一愣,连忙道:“干爹冤枉,儿子哪有这个意思。” “那就收起那一脸委屈!咱家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陈焕脸上的笑容消散,恢复了平日里的阴沉。 他敛了敛眉梢,掩去面上的神色:“走吧,去永安殿。” 陈焕领着人到永安殿时,枫黎正抱着一个小暖炉,坐在院中空无一人的凉亭上,双腿在空中荡阿荡的,就跟有永远使不完的劲儿似的,没个老实的。 大冷的冬天,呼出来的气都能化成白雾,寒风一吹,能冷得人打颤。 院子里都是枯木败草,根本没什么可看可赏的,也不知她在外面冻着做什么。 听见声音,枫黎扭头看去,跟陈焕对视的瞬间轻笑了笑。 她没动身,依然窝在凉亭的长椅上:“看来皇上把我的事都交给陈公公打理了啊。” 陈焕没回这话,在凉亭外驻足。 他欠了欠身:“奴才已经把人带来,请郡主过目。” 目光扫过枫黎身上算不得厚实的衣服。 “屋外寒凉,还请郡主移步店内,奴才命人去备上暖身的梨汤。” “不碍事,梨汤就免了。” 枫黎终于起身,扬头,往空中轻轻呼了口雾气。 行为怪幼稚的。 她刚练完武,一身的热气还没散透。 非但不觉得冷,反而还热呢。 “京中的冬天并不算冷,远不及北地苍劲。” 在北地,别说是泼出去的水都要化作冰碴冰柱,呼一口气便化作冰晶粘在睫毛上……就是被敌人刺破身体洒出的热血,落在地上都能结成薄冰。 而伤口受寒,无法愈合,引发感染,甚至皮肤坏死…… 京中的人又怎会知道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怎会明白北地的战士各个都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郡主说得是,但还是要顾及身体。” 陈焕没去过北地,只有几分耳闻。 他欠身,比了个“请”的手势:“还请郡主入殿。” “哎,行了行了,本郡主体量你们。” 枫黎摆摆手,大步走进殿中。 绪白跟在她身后,在她进殿时接过她递来的手炉。 而她眼珠一转,扫过分两排站的宫女太监。 姑娘们跟她年纪差不多大,十分水灵可爱,光是瞧着就让人心情愉悦,且一看就知道不会像嬷嬷一样东叮咛西嘱咐,而是能跟她聊到一块儿去,她满意地点点头。 可看到后两排的太监,她愈发沉默了。 这一个个的模样…… 怎么比军营里从来没打扮捯饬过的臭汉子还磕碜?? 不是说宫里难看的下人都不能到主子面前伺候么? 这太监和宫女对比起来……差距忒大了吧? 她看了半晌,坐到殿中的主位上,冲陈焕招了招手。 待陈焕到了面前,她低声问:“陈公公,这宫女各个水灵,怎的……” 陈焕闻言,已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脸颊轻轻扯动,心说,郡主还真是一丁点儿都不跟他遮掩。 刚想有理有据地回应过去,却听枫黎说完了下半段。 “就没有像陈公公一样俊俏些的?” 第六章 有些羞恼。 - 眼前的自带贵气与威仪的脸,跟梦中的模样重合了。 梦中的宫女,似是也说过类似的话。 夸他模样俊俏。 没等他回话,枫黎又笑着解释:“殿里伺候的人天天要见,怎么也得瞧着顺眼才行。” 俊俏。 顺眼。 陈焕少有的一愣,继而耳根浮出薄红。 也不知怎的,竟是有些羞恼,很想言辞刻薄地对郡主的话讥讽一般—— 郡主千金贵体,怎么跟那勾栏瓦舍里的下三滥一般轻佻? 郡主见多识广,不至于看个阉人都觉着眉清目秀吧! 可脸颊抽动一下,那些讥诮的话,全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顶撞郡主。 眼前的是主子,不是宫女。 就算她也夸了他俊俏,还说他顺眼。 于是陈焕压下眉角,恭恭敬敬地垂首在枫黎面前。 他说:“郡主说笑了,奴才的脸不讨喜,奴才是知道的。” 枫黎挑眉,又偏头轻笑一声。 这然早晨刚被她吓得有了几分情绪波动,现在就又这样了。 她耸耸肩膀,语气却客气:“随便怎么说,但烦请公公上心,换几个顺眼的。” 目光往陈焕身后不远处一瞥。 她顿了一下,道:“怎么也该照着那位小公公的模样挑选才是。” “……” 陈焕脸上黑了一分。 出自本能,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那位小公公…… 指的可不就是陈顺么! 他直起身子,顺着枫黎的视线看过去。 跟陈顺对视的瞬间,陈顺“刷”地低下了脑袋。 虽然不知道干爹为什么会在梦中念了郡主的名讳…… 但陈顺知道,不论如何都不是他能掺和的。 把事情埋在心里,不细究、不多想,是他的本分。 枫黎扫过陈焕的黑脸和陈顺收敛的模样,无声笑了笑。 她颇为体谅地说:“陈公公别多想,我开玩笑的。” 陈焕心里低哼,才不信她是“开玩笑的”。 他再次恭敬地欠了欠身:“郡主恕罪,他是奴才前些日子收的干儿子,以前是做杂役的,伺候人的活儿做不好……” “都说了是开玩笑的。”枫黎抬手虚扶了他一下,“不必如此当真。” 陈焕收起手臂,不动声色地后退一小步。 他问:“郡主昨晚住得可习惯?有什么需要请跟奴才讲,奴才即刻去办。” 枫黎垂眼看着两人拉开了一点距离的双脚。 她是习武的,就是毫厘的差距都能目光如炬,自是看出他的退步。 加上话里的里意思…… 这是想赶紧走,从她面前离开? 这位陈公公,似乎从见她那一刻开始,就不喜欢在她面前出现。 他们有什么私人恩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