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节
他语气关怀,一方面是真的心疼郡主日日操劳,另一方面…… 是掩饰掉自己暗戳戳的埋怨。 他已经极力遮掩了,就是不想让枫黎觉得他总是因为这种儿女私情、家长里短的闹脾气,他想当个让人省心的合格的奴才,乖顺、负责、让郡主顺心顺意。 可枫黎了解他,一下几听出了话里的阴阳怪气。 她褪去沾染着凉意的外衣后,伸手便将陈焕圈在了怀里。 “陈公公可是在怪我陪你太少了?” “奴才哪儿有。”陈焕嗔瞪她,“不过是心疼郡主辛苦,如今越来越冷了,日后更是天寒地冻。” “在这边多年,我早就习惯了。” 枫黎刚从外面回来,脸还没暖过来,依然很冰。 她凑过去,贴了贴陈焕的脸颊。 陈焕被冻得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敛敛眉头,又伸出手,搂住枫黎的后颈,将她按在了自己颈窝。 枫黎还以为他只是抬手给她捂一捂,这下一怔。 她往后退:“太凉了。” “无妨,奴才乐意为郡主做这些。” 就是把冰凉的手塞进他衣裳里贴着背脊腰腹取暖,他也是乐意的。 只要郡主只对他如此,不这样对旁人,他就心满意足了。 枫黎侧头,啄了啄他温热的耳垂。 “陈公公真好。” “郡主心里念着奴才的好,比什么都强。”他应了一声便转移话题道,“皇上和公主殿下写给郡主的信今日到了,放在书房,奴才为郡主磨墨?” “这么快。”枫黎直起身子,“好,那劳烦陈公公了。” 两人一起去了书房,陈焕站在桌前磨墨,枫黎则打开了信件。 她拍拍身边的位置:“别站着了,坐下吧。” 陈焕眼珠微动,看似认真,却说了句俏皮话:“不了,奴才怕自己坐在那儿,郡主便无心认真回信了。” “呵……” 枫黎笑着瞪他一眼,又点点头。 她说:“你说的也没准。” 她一目十行地快速看过去,皇上和公主很大程度上与她说的是同一件事。 皇上开始推行改革,先允许女子担任一些简单易上手的公职,可以一边学习一边了解办事流程,这种职位虽然大多数都只是编外人员,银钱较少也并无权力,但可以以此逐渐渗透,先让人习惯有女子出入内外,更重要的是,这样阻力较小、更容易推行下去。 给她写信是希望她大力支持,以自己的权力和影响力在北地率先呼应他的改革。 而公主如今做了京中的表率,成为大燕第一名女官。 身为公主,反对的人不少,但很少有人当面为难,整体上还算顺利。 公主的信,主要是跟她吐槽碰到的奇葩人与奇葩事,最后再跟她表态,表示不论多难,都一定会向她学习,绝不会退缩。 枫黎提笔,略作思索后开始回信。 她做事时注意力非常集中,眉头微敛,很快就沉浸其中。 洋洋洒洒写了数张纸。 陈焕见她进入了状态,没敢过多打扰。 将墨磨得差不多了,就悄悄退出,回到卧房去了。 他洗漱后坐在铜镜前,盯着自己的脸看了一会儿。 郡主回来后什么都没提。 看来郡主整日不在城中,回城时又已经入夜、街上少有人行走了,还不知道百姓们已然知晓了他的身份,还对他有些微词、议论纷纷。 是他特意叮嘱全府上下不要把烦心事告诉郡主的。 明明是他自己的意思,此时孤零零回到卧房,心头还是浮出一丝酸涩。 微妙的失落感很难形容。 真想跟从前一样,一点儿小事破事、一点儿不满意就跟郡主埋怨,要郡主的安慰。 他还是更喜欢被郡主抱在怀里哄,什么事都靠郡主去解决。 遇见郡主之前,他不是这样的。 他自己在宫里过了二十多年,跟现在一样孤零零,甚至比现在还差。 但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一切都可以靠他自己。 他变了,被郡主宠坏了。 碰到事儿不想自己解决也不想自己承担,习惯了背后有郡主托底、安慰他、哄他,把世上一切好听的话说给他听。 这才多长时间啊,他就习惯了那些。 若有朝一日彻底失宠,真不知道他怎么活。 眼底浮出水光,他低头抹抹眼角,从抽屉里拿出了面脂。 郡主好颜色,他至少别让脸老得太快。 北地气候与京城不同,总觉得自己的皮肤干得厉害。 手指一勾,挖出细腻的膏体,一点点在脸上抹匀,顺带着脖子也抹了抹。 涂完这一瓶,他又拿出别的,按照掌柜说的用法一点点用。 正认真顾着自己的脸,门突然被人打开。 他下意识把那些瓶瓶罐罐往里藏。 总是羞于让郡主知道他一个…… 算不得男人的男人在偷偷涂来抹去的。 “躲什么?” 枫黎已经回完信,关轻轻好门,来到陈焕身后。 圈住陈焕的脖颈,下巴搭在他的头顶上。 她笑道:“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不会还在因为沈知乐的话而胡思乱想呢吧?” 说着,她垂头,吻了吻他的唇角。 “陈公公不老,好看着呢。” 陈焕不知为何,眼眶蓦的一酸。 可能是白天受了委屈吧,郡主越是对他好,他就越是软弱。 他眼眶发软地呼出一口气。 沉默片刻,抿抿唇,忍下那股委屈。 因为他,百姓对郡主的私生活都有了议论,又怎能再让郡主为他烦心呢。 他装作无事发生,低低地哼:“郡主就知道哄奴才。” 说话间,转身搂住了枫黎的腰。 “不哄你哄谁?” 见陈焕主动过来黏自己,枫黎摸摸他的头。 她打心底里喜欢陈焕跟她撒娇。 手指穿进他的黑发,指肚在头皮上轻轻地摩擦。 她很享受这种温馨的安宁感,温声道:“我早习惯这里的气候,你初来乍到,没有过冬的衣裳吧?等过了这段忙碌的时间,带你去量身定制几身。” “……” 霎时间,陈焕回想起今日百姓们看他的眼神和铺子里发生的事。 本来已经将痛苦按捺下去,这么一下子,又汹涌而至了。 他知道,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所有人都把他视为异类。 没人觉得他配得上郡主,即便郡主抱着他骑马入城,人们也只觉得他是奴才。 更不会有人觉得他们会长久。 怕是所有人都盯着呢,看他什么时候被郡主厌弃。 一整天的坚持,在外说得大大方方,却在窝到枫黎怀里的时候没了骨气。 他不知道怎么想的,有那么一刻特别特别想怪郡主、想埋怨她。 对他不好的是那些人,他却只想把气都撒在郡主身上。 想锤她的肩膀,想气呼呼地哭着跟她胡搅蛮缠,说一堆他明知没有道理的话,然后…… 等着郡主耐心地好声哄他,把天底下最温柔的情话说给他听。 谁都不知道郡主对他那样好,在府中时时刻刻都把他放在第一位; 谁都不知道郡主喜欢在夜间与他缠绵,喜欢他残缺的身子,喜欢他扬声喘息。 他们以为他是上不得台面的臭阉人,偏偏郡主宠他。 真想让所有人都瞧见郡主宠他的模样。 可他又怕自己太不听话,失了郡主的宠爱。 他怎么就…… 偏偏生了个尖酸刻薄的性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