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青鸾带着缙云和几个侍卫,从陆衡时常翻墙踩的歪脖子树上跳出去,很快便将几人悄声撂倒,而后打开后门,将马牵了出来。 缙云拉住青鸾,小声道:“女史,属下先出去将他们引开。” “不可!”青鸾立即拒绝:“你若一旦被他们追上,他们必下杀手!” “那至少让属下随女史同去。”缙云急道:“大人有令,属下务必随时护女史周全!” 青鸾安慰似的笑道:“想当初他都留不住我,何况是旁人?” 缙云哪里知道二人前世渊源,听得一知半解,还是放心不下,却被青鸾顺手摘下腰间令牌,一把推入门中。 未等她站稳,青鸾一抖氅衣,已翻身上马:“你留在这里,代我照看好霍府的人!” 言罢,便低喝一声,打马而去。 第112章 第112章 青鸾担心陆眺情急之下带人攻破府门,遂有意在前门不远处勒缰稍作停顿,霍府外的围兵登时发现了她,纷纷上马追来。 青鸾调转马头,飞快落了几鞭,纵马穿过窄巷,在长街上疾驰。冷风刮在面上,割得她皮肤生疼。陆眺带的那些黑衣壮汉骑术颇精,砍了两拨循声而来的黑甲军,仍追得很紧。 青鸾不时回望,瞧那些壮汉的身手,很像王府军师练出的精骑。 她心下一紧。 难道这次谢辞也在? 青鸾前世与谢辞不识,更不知谢辞就是王府的军师。但她知道,淮南王府兵临司马门前,军师早已提醒过李慕凌此间有诈,只是彼时李慕凌贪心不足,并未相信,军师便明哲保身,独领了一支精骑回了淮南。 可谢辞前世既能看出宁晏礼的手段,为何这一次却亲自趟入这淌浑水? 这重新来过的一世,已与从前有太多不同。 青鸾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再回头望去,却见身后的追兵已在拉弓搭箭。 弓弦在瞬间崩发!青鸾瞳孔骤缩,羽箭破空而来,瞄得竟是她身下的马匹! 她登时夹紧马腹,嗖地一声,箭矢与马蹄交错落下。可第二道羽箭袭来却没那么幸运,箭镞倏然刺入马腿,青鸾只觉整个身子一晃,就要随马匹栽倒。 她顺势滚落马下,外氅被雪地沾湿,被她反手掀下,亮出腰间藏的银刃。 那些追兵见此逼得更紧,后面跟上来的也一并搭箭,一时间数支明晃晃的箭镞指了过来,青鸾心道不好,开始迅速盘算起要如何脱身。 却在这时,忽而有数把长刀从侧面暗巷飞出,锵锵锵数声将羽箭劈飞。未等青鸾反应,黑压压的黑甲军已从两侧暗巷涌出,拦在追兵面前,很快将他们包围。 那些黑衣壮汉勒紧缰绳,亮出兵戈与他们对峙,双方一时剑拔弩张。 陆眺的马车随后跟了上来,他一掀车帘,肃然喝道:“丞相有令缉拿北魏刺客!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陆氏之名在到底颇具威信,青鸾见黑甲军一众将士都明显迟疑片刻,便打算趁机循小路先走,却听身后又响起一人的声音。 “父亲此刻正在宫中,不知是何时给兄长下的令?” 黑甲军从中让出一条路来,另一驾马车停在众人面前,车幡上赫然绣着与陆眺马车上一模一样的徽纹。 金陵陆氏的鹤纹。 陆眺见之一愣:“二郎?” 陆羡命人将青鸾扶上马车,见她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笑道:“幸好没事,否则怀谦怕是非要杀了我不可。” 陆羡这何时都笑得出来的心态,着实令青鸾佩服。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向陆眺望了一眼,有些急色:“陆二兄,若再耽搁下去,进宫就来不及了。” 陆羡却是笑着将监国寺的谕令给她:“放心。” 言罢,他迈下马车,又拨了足数的黑甲军随她入宫:“去吧,怀谦正等你呢。” 陆眺眼见自家兄弟要将青鸾放走,忙厉声阻止:“二郎!你怎的偏要违拗父亲与我?此时若能以她威胁霍远山,拿到霍家手里的兵符,再加上三郎与淮南王府的兵马,只待阿昭顺利继位,我们陆氏何须屈居阉人之下!” 陆羡立于雪中,朗声道:“时也,势也,运也,皆不可强求。还望兄长念及手足情谊,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淮南王父子预谋兵变,狼子野心,纵能得手,岂会甘于将皇位拱手让于阿昭?反倒是兄长引贼入京,若今夜战事波及城中百姓,我金陵陆氏就是史书上的罪人。” “兄长可是要将我金陵陆氏百年基业付之一炬吗?” 陆*羡的声音温朗清润,却字字珠玑,掷地有声。陆眺听了他的话,明显陷入沉默。 青鸾瞧见陆羡将手背到身后,向她暗中摆了摆,比了一个“快走”的手势,便趁机带人从后离去。 太极殿上,官员们本还在三五成群猜测着,为何急匆匆召他们深夜入宫,直到听见钟鸣,一个个顿时白了脸色。 虽然李洵重病多时,他们其间很多人早已有此猜测,但兹事体大,又没听闻真切的消息,便也不敢多想,更不敢妄言。 可眼下,三声丧钟落定,今晚召他们入宫的原由,以及借皇帝之名下那道口谕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一个吏部官员很快反应过来,大步走向殿门,抬手推了一推。门扇晃动两下,却已然紧闭,显然是被从外面落了闩。 一旁的皂袍文官见此也急忙上前,试着一推,殿门确是打不开了。 这一下终是在百官之间炸开了锅。 一直在大殿最前闭目养神的陆彦闻声走近,众人见他当是有了主心骨,忙道:“丞相!殿门被锁了,向外叫人也不见有人应答!” 陆彦皱了皱眉,又让人去看两旁的侧门。 “这边也被从外落了锁!” “我这一侧也是!” 众人一听,终于确认他们竟真是被困在了太极殿中,愈发不安起来。 桓昱对陆彦道:“文贤,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陆彦余光扫过众人,偏偏带兵的霍远山和褚冉不在:“我若知道,还怎会与你同被困在此处?” 桓昱有些不信:“太子殿下是唯一的储君,怀谦将众人聚在此处的意图,你居然不知?” 陆彦眼底划过一抹阴沉。 唯一的储君?怕是不然。 宁晏礼如此大费周章是何居心,旁人不知,但他却能料知一二。 在百官面前道明身份,再以威逼利诱夺得皇位。 当年那个苟延残喘的小兽,终于长成,要露出獠牙了。 百官正惴惴不安地在大殿上议论,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抬闩的声音。 殿门开了。 冷风随之卷入,众人不觉打了个寒噤。黑甲军持刀进殿,肃然列在两旁。 刚有人要开口斥责不成体统,就见宁晏礼撂摆进殿,大氅的肩头还落着雪,带着周身寒意,只一个眼神扫过去,便让那人将话音卡在了嗓子里。 他身后一侧跟着钱福,手捧托案,摆着一道明黄的诏书; 另一侧跟着司白,身着玄甲,端端呈着一柄嵌着玉石的宝剑。 陆彦认出,那是天子剑。 违背圣意者,可不论场合,持剑立斩之。 而此刻圣意便是钱福手中的诏书。 御前大多是宁晏礼的人,监国寺又掌着皇帝的印玺。假拟一道圣旨,对如今的宁晏礼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换言之,眼下他的意思,便如同圣意。 陆彦看向更漏,心下谋算着。 子时将过,即便没有霍家的兵符,只要能拖到淮南王府进京,事情就尚有转机。 届时由他带头扶李昭继位,再以陈太后之名“清君侧,除佞臣”。宁晏礼狂妄至此,早与百官离心背德,纵使明出身份,也终究躲不过一个乱臣贼子的恶名。 他思及此处,宁晏礼已行至殿上。 谁想,方才还对被困在太极殿心生不满的百官,见黑甲军一个个扶刀而立,立马变得乖巧起来,纷纷伏手恭道:“见过侍中大人——” 陆彦覆手而立,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宁晏礼居高临下,目光睥睨过来,二人距离最近,视线隔空有一刹那的交锋。 百官虽已知皇帝崩逝,但经钱福在太极殿上说出来,还是寂默片刻,随之便是一片恸哭哀嚎。 宁晏礼漠然看着这一张张或是真情,或是假意的面孔,兀地想到前世,自己死后是否也有这样一番虚与委蛇的光景。 百官一边哭丧,一边用眼缝瞄着殿上,见宁晏礼面色逐渐沉冷,哭嚎声适时低了下去。 桓昱站在陆彦身边,见状率先开口:“陛下在时宁侍中掌监国寺,协太子殿下统领朝纲。眼下陛下崩逝,吾等为臣虽痛心疾首,但国不可无君,朝纲不可荒废,遂还请宁侍中主持大局,册立新君。” 桓昱自视高明,以为这话既明捧了宁晏礼,又暗中替陆彦说话,尽早助李昭上位。却不知陆彦一听此言,恨不能当场堵住他的嘴。 偏桓昱话音刚落,百官又纷纷称是,陆彦更不好多言。 宁晏礼侧脸看了钱福一眼,钱福随即呈着诏书上前。 陆彦微微眯眼,心中料想宁晏礼或会用这诏书做文章,果然就听他道:“先帝圣明,早已将传位诏书拟好。诸位当遵从此诏,若有违者,天子剑下,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四字寒得惊人。 百官闻言无不心下战战,见钱福正要展开诏书,便下跪伏首,准备接旨,却忽闻陆彦说道:“钱常侍且慢。” 钱福动作一顿,众人亦是一愣,同时向陆彦看去。 宁晏礼微微挑眉,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曼声道:“丞相有话要说?” 陆彦上前几步,面向百官:“宁侍中监国不假,但太后与皇后仍在,这册立新君一事,也当请二位娘娘到场才是。” “按制既有先帝遗诏,便无需议储,只要遵诏即可。”宁晏礼不疾不徐道:“还是说,丞相打算抗旨?” 宁晏礼这话说得甚重,殿上众人皆是一惊,却听陆彦又道:“怀谦此言差矣。这遗诏若是真的,老夫必当遵照,尽心竭力辅佐新君。可是——” 他顿了顿,道:“倘若有人矫诏,该当如何?” 第113章 第113章 篡改伪造诏书,视同谋逆。陆彦此言一出,众人皆变了脸色。